「先生,小心!」A组保镖组长猛然抓扶住了白挚。
白挚眉心骤然一阵剧痛,他顾不得开始摇晃得厉害的机舱内部,闭上双眼,灵犀乍绽——
彼端,那个娇软熟悉的嗓音颤抖而厌恶地痛楚呢喃……
……不,不是的,不会的!
他心口狠狠绞拧抽紧,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睁眼厉声道:「联络柳缰,宝小姐是不是出事了?」
宝寐稍早前还撒娇地Line他,说正坐上柳缰的车要去进行「本日好人好事任务」了,晚点跟他联络……
一想到宝寐可能正遭遇到什么不可知的、不可抗力的危险,他整个人又惊又痛,体内血液几乎沸腾燃烧起来!
「先生,政府刚刚发出国家级警报,太平洋群岛地底火山爆发,八级大地震引发海啸……预计再过十分钟会抵达北部,我们飞机必须立刻起飞!」A组保镖组长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先生的安危,果断地喊道。
「立刻联络柳缰!」他目光锋芒如最危险的刀锋,迅速取出手机试图拨打给宝寐。
但手机没有讯号,彷佛被什么无形的外力给活生生斩断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从来没有这么惶惧和不安过……
心脏一突一突地,好似就要狂跳迸裂而出,又像是被谁狠狠地掐握住了命脉。
A组保镖组长见先生变脸了,吞了口口水,只得赶紧用临堺集团独家研发的通讯器联系柳缰。
可是柳缰那头也是讯号全无……
A组保镖组长慌得冷汗湿透衣,正心急如焚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飞快地在通讯器上输入了一组代码,而后一个小红点出现在了萤幕上,微弱,却是一线曙光!
「先生,找到柳特助了!」
「他们在哪里?」他急促低喘,气息狂乱。
「白夫人位于三芝的别墅。」
他眸光一暗。「马上赶过去!」
「是!」
白挚勉强自己坐回座位,修长大手轻颤着几乎扣不准安全带,心跳如擂鼓,面上神情却冷厉得令人心惊胆寒。
白夫人……
他想起白家老家主跪在自己跟前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已的那一幕——
先生……主上……求求您,阿护只有这么一个心愿……
是阿护对不起先生,是阿护该死……辜负先生了……
阿护自幼蒙先生大恩扶养长大,若非先生,阿护……阿护早死一百次一千次……
阿护知道,她不值得,她是我命中的劫……可阿护认了……
我真的,喜欢她……
以后她诞下子嗣,只求主上留她们母女一条性命,阿护会远远放逐她们,不会给先生添麻烦……
然后呢?
他低首,目光清冷悲悯地注视着这个六十年前捡到的孩子,如今白发苍苍皱纹满布,惭愧却又执念痴意深重地仰望哀求着自己。
这就是,人类的爱与执?
他淡然了三千年,遗忘了三千年,或许也不知不觉地寻找了三千年,一直冷眼旁观着朝代更迭、沧海桑田。
自从转生以来,他像是摒除了七情六欲,可在那一刹那,也不禁沉默了片刻。
——你当年希冀寻回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我已经破例了一次。
老家主发抖了起来,老脸一阵青一阵白,又羞惭得涨红了。
白挚眸光如月华,澄净而冰冷,飘渺而高遥不可及……
——我生生世世打造商界王国,许下百岁富贵之诺予所选中之人,此人须得舍弃凡间情爱,百年之后,可助之羽化修炼,脱离凡胎轮回之苦。
——而当年,你答应了,立了血誓,如此方成今朝第三十代的白家「新家主」。
老家主白护冷汗涔涔,瑟缩成了一团。
——我依稀记着自己,承诺了一个女子,如有来生,必定要让她衣食无忧、富贵无边、日日喜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会将她护于羽翼之下,捧在心尖之上……
白护哆嗦地跪地垂首,心脏剧烈收缩着、惊惶着、绝望着。
——我白挚历代累积下来的银钱钞票,金山银山,只为给我的女孩儿欢愉富足之用,而你,是三十代家主之中,唯一破了我的规矩的。
白护几乎喘不过气来,白发散乱,皱纹遍布的老脸因恐惧而扭曲。
——你违逆了自己立下的誓,今遭反噬,与人无尤。
先生……我……我……不想死……求先生饶我一命……那对母女、那对母女我可以不要了,我让人结束了她们,请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
白挚目光淡然地落在这张自己从幼小稚嫩看到年轻爽朗、忠心耿耿一直到如今苍老枯槁、面目全非……的老迈丑恶脸上。
——原来这次,是我识错人了。
他缓缓地转身离开,在白氏老宅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听见了里头响起的嘶哑悔恨哭嚎声……
不是每个凡人,都经得起考验。
许是天意,是他自幕后现身于人前的时候到了。
后来,「老家主」暴毙而亡,新的家主白挚正式入主临堺集团。
君临天下……
顾念着最后一丝香火情,他没有动白护的兄弟子侄,甚至于白护的外室和其女儿,他也给予庶支应有的福利享受。
但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缕心软,狠狠地反捅了自己最深的一刀!
白挚眉心千年来的禁制在忧急攻心间已然崩溃瓦解了,无数无数的思绪、吉光片羽、喜怒哀乐……及浩瀚无垠的力量彭湃汹涌、连绵不觉地迅速在他每颗细胞每寸血液中充盈沛然起来!
三千年来,最后遮掩住他的那障目一叶彻底被掀开了——
电光石火间,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能不老不死,自己究竟是谁?
——他是白挚,白招矩,抑是上古西方金德白帝,掌管天下西方,五行应金,主秋丰收之神!
他自封元神转生降世,三千年来苦苦找寻的女孩儿,就是那个四千八百四十年前最爱顽皮娇憨地扑在他身上搓揉磨蹭、上下其手的……
他的宝寐。
就在天摇地动,群魔呼啸,三界不安,魔尊得意愉悦,唇瓣即将印在心智恍惚散乱的宝寐唇瓣上的刹那——
霎时间,黑、红、青、白、黄五色五行光芒大闪,魔尊被眩花了瞳眸,微微一眨……
宝寐也被同样的五色光芒惊动唤醒了,颈项耳垂指间轻轻一凉一坠,她愕然地回过神来,还来不及察觉身上的异状,看见离自己这么近的那张熟悉又陌生的清俊脸庞,二话不说抡臂尻了下去!
「你?!」魔尊被尻得措手不及,惊怒茫然交加。
「不要拿我男人那么皎洁漂亮的脸做出这么猥亵的表情——」她方才被魔尊言灵禁咒阵法笼罩住了的脑袋,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清醒得不得了,气呼呼地道:「而且我男人才没你那么黑呢!水货!差评!」
「……」魔尊有一秒钟的怀疑起了魔生……
什么鬼啊?!
可是宝寐比他更生气,趁他恍神反应不过来时,纤纤指节上象征火德的硕大红钻戒指不知何时幻化成了格斗拳术家专用的指虎,恶狠狠杀伤力凶猛地揍向魔尊的肚皮!
魔尊一个不留神被揍得痛缩成了虾状,惊喘着迅速消失在原地,而后远在镜厅另外一角,杀气暴涨地怒视而来——
「你这贱人!居然敢动我?」
「动你就动你,难不成还要翻黄历看良辰吉日啊?」她越火大,脑子越清晰,前所未有的清明空灵透彻……该想起的不该想起的,通通都想起来了!
——好你个×××(哔哔哔)!
魔尊直觉地一抖。
宝寐指着魔尊的鼻头,暴跳如雷。「我通通想起来了,你个雌雄同体的——」
「闭嘴!」魔尊面上戾色大盛,方才所有的深沉多情全被乌云密布取代,四周寒气凛冽气温骤降,修长纤细的身后蔓延出了无数张牙舞爪黏稠黑暗的魔影鬼爪,朝着所有镜面扑刺而去……
「住手!」宝寐脸色大变,急急结手印,身上五色宝石五行光芒乍然迸发,璀璨夺目地成了四面的光墙围堵住了所有的魔影鬼爪!
铿地一声,霎时发出金石交击又刺耳疼痛的嘎嘎挠抓声……
那光墙逐渐被一寸寸地刨薄、彷佛就快要被拆解撕裂开了。
宝寐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一幕,她强自抑制着惊慌狂悸的心跳,哼地一记冷笑,十指翩然如蝴蝶飞舞般又放出了业火红莲,窜烧上那魔影鬼爪。
「去吧!把这些浑球烧它个生活不能自理!」
「你毁不了它们的,况且,阵法已启动,谁都阻止不了了……」魔尊暴戾地、畅快地大笑了起来,神色间充满着无比狂妄餍足的滋味。「本魔尊吸取了现世人类浑沌所有的恐惧、贪婪、忌妒、仇恨、尖刻、自大、丑恶、冷血、绝情……这些孩儿们,是本魔尊源源不绝的能量来源,你,抗衡得了这整个世界的所有『魔』吗?」
宝寐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出血。
「极恶降临之日,诸魔餍食之时……孩儿们,大口大口的吃吧,咬吧,我们的时代来临了……」
魔尊阴恻恻如夜枭般喋喋吟咏,展开如黑色巨大翅膀的双臂,无数的魔影鬼爪贪婪地撕咬着那已然脆弱薄如春冰蝉翼,摇摇欲坠的光墙。
远处那海啸巨浪已经推涌着从数十丈到百丈,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而来!
「是咩?善恶消长你说了算喔?」她冷笑。「现在民主社会,你问过全球零岁以上拥有投票权的人了吗?」
魔尊窒了窒,眼珠血色弥漫腥气泛滥,獠牙狠狠一磨。「魅儿,你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了,本魔尊想要的,通通都会夺到手,不管是这个三界、天下……还是你和他!」
宝寐眼角抽搐了一下。「你个双插头,胎哥鬼(台语:肮脏鬼)!」
魔尊怒极反笑。「等我先吞了你,再噬了他,这三界还有谁能与本魔尊为敌?本魔尊,绝不会再犯当年的错误!」
「哎哟撂狠话耶,我好怕怕喔!」她翻了个妩媚漂亮至极的白眼。「可你没听过『主角胜于嘴炮,反派死于话多』吗?」
「……」魔尊突有种脑溢血的冲动,眼眶更红,眼球更凸了。
——那张神似白挚的脸顿时只剩了三分像。
尽管非常不合时宜,但宝寐还是没来由一乐——好欸,这样她下手殴打起来也就更加没有心理障碍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