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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凶萌(下) 第十章 她是试金石(2)

  雾隐山的浓雾一向恶名昭彰,尤其在深夜时分,白茫茫的大雾笼罩整个山头,完全是伸手不见五指。

  更凶险的是,浓雾中挟带水气寒霜,那似乎让雾气有了重量,一进到大雾中,浑沉之感扑天盖地罩来,气行滞碍,五感亦大受阻碍。

  雍天牧对雾隐山的这一场浓雾丝毫不陌生。

  自七岁上拜耿彦为师,此座山头的奇诡大雾常被耿彦拿来试他武艺,说是「试」,实是一次次的偷袭,耿彦对他这个「得意弟子」下手从不留情,以往至今,已不知几次死里逃生。

  追上雾隐山,危机彷佛无所不在,雍天牧很快迎来耿彦首波的暗器奇袭。

  飞刀暗器之后终是双人对决。

  雍天牧仅靠手中一柄银匕迎战对方七寸七的碧落软剑,那把软剑凌厉时若强龙压境,机巧时似灵蛇曲挪,剑法似鞭,且剑走偏锋,即使雍天牧尽得耿彦真传,亦难以在短时间内反守为攻。

  但只要能守,时机迟早会来。

  雍天牧反手击开软剑的点刺,逮住这一个空隙,他手中银匕亦走偏锋,那蜿蜒瞬杀的角度奇诡得令人无法想像,成功破了耿彦的连环杀招,还在他那儒雅清俊的左颊划开好长一道血痕。

  耿彦退开后便止了势,毕竟高下已见,胜负揭晓。

  浓雾因两人迅雷不及掩耳的腾挪对招起了波动,加上山风再次野大,将浓白的气团吹散几分,隔着一小段距离对峙的两人犹若腾云驾雾般,腰身以下似雾气染成。

  雍天牧死死注视着雾中人影,手中银匕仍蓄势待发。

  耿彦以袖擦拭掉面颊上的鲜血,表情毫无怒气和惊愕,真要去辨,竟有几分近似快慰的欢愉。

  「这是殿下头一回伤了我这个师父。」他淡淡笑道:「以往殿下隐藏实力,不欲为师知晓,今次实是隐忍不住才彻底出手,想来,那位安姑娘当真是殿下的软肋,令你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管不顾。」

  「你非我对手。」

  耿彦点点头。「如今是试出来了,多亏安姑娘的出现,才知殿下藏得多深。」

  「她在哪里?」雍天牧声音沙哑,像已冲着这天地问出百遍、千遍——她在哪里?

  「不过几年修为,殿下这一身本领已远远在为师之上,莫不是殿下另投名师习武,而这位名师仅在梦中来访?」耿彦不答反问,此话一出令雍天牧蹙了蹙眉,长目微紧。

  面颊的伤口鲜血蜿蜒而下,濡湿肩头与前襟,在那暗红锦袍上添了不一样的红色,他不在意地仰首,任鲜血涓滴,低缓又道——

  「殿下的母妃是南族夜灵的王女,当年国主欲夺南边丰富矿脉以求南雍国富兵强,遂与掌握数条矿脉动向的夜灵族联姻,此事殿下自然早就知晓,然殿下不知的是,当时为促使南族夜灵嫁女,身为国主心腹侍卫的我对夜灵族的探究没少下工夫。」略顿了顿,半染血污的俊颜露出奇异却平静的笑。「……是殿下的母妃,南族夜灵的王女,有不少关于夜灵族的秘密,是她告诉了我——」

  「其中最神妙亦最不为外人所知的事,便是夜灵访梦。她说,夜灵王族的血脉不管男女,在成年后能在睡梦中灵台出窍,随一股灵能习术,她还说,这般机缘可遇不可求,并非王族男女人人皆可得,她也说了,她自个儿就没能遇上,不仅仅是她,夜灵王族已连着几代不曾迎回夜灵访梦。」

  说着说着,他幽幽轻叹,眉峰疏淡,那空灵目光和神态彷佛陷进自身回忆中,有着自身才知的喜怒痴癫。

  雍天牧不发一语,对方提及他早逝的母妃,他心绪未受波动。

  对他而言,「娘亲」这样的角色并不存在他生命中,不悲不喜,无欢无恶。

  然,令他在意的是耿彦提及过往时显露而出的情怀,寂静中,有什么缠绵着,于是一直在寂静中,静静喜欢。

  雍天牧气息突乱,他竟是……竟在害怕。

  他怕那种默然无语的喜欢,他要的喜欢是坦率的、明亮的、饱满的,甚至是乱七八糟闹腾着的那种喜欢,就像……像走进他心里的那个姑娘,常是不按牌理出牌却也直来直往,搞得他内心鸡飞狗跳却也招来蝶群翩翩起舞。

  命中若然无她,他将如何?

  命中若得而后失,失不再还,他将何往?

  「安家那姑娘,她在哪里?」问声凛冽,对方是寂静或狂乱,他没兴趣探究。耿彦似教他这样一声喝问,神识陡返,敛眉状若思索,自问般道——

  「是啊,那姑娘在哪儿呢?殿下的母妃自怀上后总是说,肚子这孩子流淌着南族夜灵的血,是仅余的一丝希望了,盼夜灵访梦的传说再起,盼南族夜灵再续梦魂……殿下很好,是有福之人,夜灵愿访,而殿下愿学,终是造就你一身本事,据闻还能习得『他心通』之术,那么,你且说说,安家大姑娘此际身所何在?殿下可有法子进到为师的心思中,寻得些许蛛丝马迹?」

  雍天牧不会「他心通」,他很清楚,从未在梦中习得此术。

  他内心慌乱,再难强作镇定,一向坚实的无形护墙正因耿彦言词间泄出的意图裂出道道隙痕,倾颓仅在瞬间。

  忽地,眼前之人陡然发招,暗红身影似凛风疾扑而来!雍天牧心有所系不敢使强,面对一连串凌厉攻击只敢采守势。要耿彦的命并不难、但杀不得,在未问出安志媛的下落前,他不能死。

  「殿下得快些了,安姑娘如今处境,怕是等不到你前去相救。」

  「殿下仅守不攻,心中有所踌躇,为师瞧安姑娘是无指望了。」

  耿彦杀招未歇,口中挑衅频频,碧落软剑一招灵蛇吐信,剑尖蓦地被雍天牧以指扣住,一股浑沉内力立时顺着软剑剑身袭向持剑者,耿彦瞬间难以摆脱,却听他仍笑笑地艰涩言道——

  「那安家姑娘,殿下实难救到,她已死去,在浓雾到来之前便死在我手里,殿下信不?」

  完全听不得这样的话,雍天牧摇摇欲坠的冷然表情终至坍塌。

  庞然的惊怒扬起千丈涛兜头打下,「啪」地厉声一响,软剑断在他两指之间,双臂暴长,指节突出的两掌猛地箝住对方,五指按在那头盖骨上,另五指掐住对方咽喉,下一瞬即能扭断对方颈椎。

  不能杀……

  灵台混沌,但潜在深处的意念微弱提点。

  那抹意念既微小亦强大,扯住他濒临崩溃的神识,在混乱中有什么闪烁而起,他本能观之,乍然在对方身上见到访梦的那抹夜灵。

  那些闪动的光点他再熟悉不过,是气与血在任督之间以一种神妙之法循而环之,他迷惑过、琢磨过、欲参参不透,某一日突然就悟出了、明白过来了,起因在情。

  刷——

  耳中忽闻怪声,短促尖锐,事变在肘腋之间,雾隐山的浓雾似一个眨眼便将人卷入不归处。

  雍天牧在迷雾中张眼,再度面临的竟是另一番景象——

  「他有病,这里有病,你可知?」

  那是耿彦的声音,再清楚不过,他却觉声音是从自个儿嘴中道出,而那声音所说的「他」指的是谁,雍天牧竟也再清楚不过。

  「阁下也有病,还病得不轻!」

  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他眼前,多渴望将她拥入怀中,四肢与躯干皆不听使唤,却听到颇有几分欢愉的低低笑音,竟也从他嘴中吐出一般。

  「是啊,姑娘说的没错,耿某与三皇子殿下一样,脑子里有病,唔……或者该说,是殿下与耿某一样,都病了,还病得不轻。」

  他看到她莫可奈何般抿抿唇,双颊不满地微嘟,连无言都有可爱表情。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姑娘,耿某其实颇喜欢你……」

  对方此话一出,不仅她惊到瞪圆眸子,雍天牧胸中亦是紧绷。

  不喜欢有谁喜欢她,但他喜欢的姑娘似乎……总是容易招人喜欢。

  然后听到她急乎乎说,说她已有喜欢的人了,要想对她横刀夺爱,那不能够,他是想笑,嘴角也一扬再扬,但逸出唇间的声音如是说——

  「……这事甚奇甚妙,你的存在成了最好的一块试金石,恰能为耿某所用。」

  雍天牧心脏被重重掐握,疼痛奔至四肢百骸。

  直至此刻终才明白,他无意识间闯进另一人的神识中,以那人的五感在感应眼前一切,而那人正是耿彦,被他牢牢扣在双掌之间的人,对方的躯体受他所制,连意识亦被他深入侵吞。

  他在耿彦的脑子里溯源,回溯到他亟欲得知的点位,所以他见到安志媛,那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一一展现在前,听到耿彦的低柔嗓声从他嘴中又道——

  「可惜了,他若救不得你,只能可惜了。」

  她的颈子被一把狠掐,动手之人是耿彦又彷佛是他。

  一开始她仍挥动双臂奋力挣扎,然出气多、入气少,任凭再旺盛的生命力亦要被丝丝缕缕抽离,她渐渐瘫软下去,抵挡的动作渐渐迟钝无力。

  「安心死吧,咱们便来瞧瞧,你若真死,他将何如?」

  她若然死去,他将何如?

  雍天牧只觉无法思考,脑子里完全浸了水似。

  她死了。

  他搞不懂什么是「他心通」之术,但这一场莫名其妙且毫无预警的「闯荡」,他确实闯进耿彦的神识中,如翻书一般一页页解读,看到他亟欲得知之事。

  如果眼见为凭,所看皆真,那……那她已然死去。

  安志媛,她死掉了。

  他看到她呼出最后一口气,倒卧在皎月明亮的霜雪草地里,就在这座雾隐山的某处,她因被截断呼吸窒息倒地,小脸雪色泛青。

  她,死掉了。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哭声忽远忽近,破碎迷离,他不知那是出自自个儿嘴中,一切全凭本能,因为很痛,太痛太痛,下意识低嚎而出。

  「你杀了她……是你……是你下的手……你杀了她!」最后一声骤然暴吼,雍天牧手劲陡沉,掐得对方颈骨格格作响。

  命悬一线,气息偏淡,耿彦竟诡异牵唇,艰涩无比地蹭出话来——

  「殿下看到了吗?呵呵……呵呵……果然夜囊访梦不是虚言,梦中习术亦非谬论,你……你很好,那位安家姑娘……她、她也是……也是好的,就可惜了……非她不可,拿她来试你……只能如此,只能这般……你是南族夜灵最后的血脉,亦是我的血脉,蒙夜灵不弃,很好……很好……」吐尽胸中气息,颈骨未断便已瘫倒。

  雍天牧陡地松手,任其如断线傀儡般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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