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冷落她,天天往月妃那里去,宫人都会看风向,伺候得愈来愈不上心,听说太后还提了杜月铮封后的事。
她吃不好、睡不好,精神日益恍惚,再加上仍被软禁,无人可以探望,她有点不清楚日子过得是白天或黑夜。
这一日,天空阴霾,像是要下雪了,她昏昏沉沉的睡了又睡,再次从床榻上醒来,她下了床,赤裸的脚底踩着东西,窗外已是一片黑,她的寝殿竟没点灯,她对外喊人,却无回应。
她小心踩在毛毯上,但一步步都踩到类似圆珠的东西,她走到桌前,点燃烛火,回头一看,倒抽了口凉气,跌坐椅上,地毯上竟是一颗颗莫氏秘药!
蓦地,屋外突然传来好几个男童的叫声——
「你吃,你吃啊,你吃……」
想到四个被害死的皇子,她遍体生寒,吓得失声尖叫,「来人,快来人啊!」
但整个寝宫静悄悄的,竟然没半个人入内,蓦地,她眼睛惊恐的一缩,房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她看到几个穿着皇子服的男孩儿追逐着跑过门口。
「谁?是谁?」她害怕的尖叫。
「我们找九弟呢。」一个孩童声响起。
「我们是他的皇兄,带他去玩呢,他也是我们兄弟之一,我们要他永远陪着我们。」另一个男童嬉笑着又说。
皇上的第九个皇子便是她生的第二个儿子,天啊,她全身发冷,又急又怒,但她看不到人,只能大叫,「不准!不准!你们凭什么把他带走,他是我的命,他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子,所有宫妃中,只有我跟皇上是青梅竹马,情比金坚,皇上只爱我一个——」
「但你根本不爱父皇,你只爱你自己!」
「那又如何?只有我能得宠,能得到他的爱……」她癫狂的怒叫,那向来天真无邪又无辜的脸上此刻只见扭曲笑意。
「母妃,你忘了佑儿吗?佑儿也是你的亲儿啊。」一个男童声音低落的喊着。
莫云姝的眼睛剧烈收缩,「我、我的佑儿?」
「母妃,你为什么连儿子也肯不放过?」
她面色死灰,「佑儿,你别怪母妃,母妃若不这样做,无法继续得到你父皇的恩宠,你父皇疼宠的妃子太多,他有那么多皇子,也不会特别疼爱你,但牺牲你,你父皇就会宠爱我,他会愧疚,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想你时,他会来陪我,那三个妃子都让母亲私下解决了,我是当时仅存的宠妃——」
「母妃,你太残忍太自私了,不会觉得对不起佑儿吗?」
「你是我生的,我想你死又怎样,生命既是本宫给的,你都得受!」
黑暗中,一双黑眸一眯,闪过一道痛楚。
「够了!」
一声吼声陡起,朝霞殿内外突然灯火通明,那些孩子们跟着止步,同时朝某个方向行礼后迅速离去。
一切似真似幻,莫云姝眼睛眨了眨,有些茫然的看着迈步走进来的湛楠辰、薛飒、杜月钧、杜月铮,在看到湛楠辰那毫不掩饰的怒眸时,似是想通了什么,她如遭雷击,踉跄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湛楠辰走到她面前,眼眸微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怎么可以让朕如此痛心!你怎么会如此狠毒,即使朕杀你千谝万遍,朕的皇儿及爱妃都回不来,你——你该死!」
「我……臣妾……我、我……」她跪着想解释,却发觉自己不知该说什么。
「你真令朕厌恶!」椎心的痛进入五脏六腑,他痛恨的直视前方,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皇上……」她突然什么力气都没有,全身瘫软在地。
他抬脚就走,一边下令,「将云贵妃押送冷宫,对外就说她暴毙而亡。」
这意思是要一生囚禁她了?
「不、不要啊——」莫云姝赤红着眼,尖叫出声,「不要,皇上,我错了,我们是青梅竹马,你忘了小云姝怎么对你的吗?皇上!」
莫云姝几近疯癫的被架着送到冷宫。
御书房内,湛楠辰坐在椅上闭目,窗外的夕阳照进来,将他身影拉得很长,似笼罩了愁云。
薛飒看着他,目光落到潘竣安身上,再回到湛楠辰身上。
他们三人从小就在一块习武,长大后关系更好,责任更重,因而只能分别扛着责任,好不容易让湛楠辰坐稳皇位,大庆皇朝像他们先前所期望的繁荣,但今日这件事实在让他们这两个好朋友也不知该说什么。
漫长的沉默,气氛凝滞,安静到风流倜傥的潘竣安受不了,他撇了撇嘴,「不过是眼睛不好,但那也是从小就不好,长大了也没长好,就一路不好——」
薛飒冷眼看他一眼,没有接话。
潘竣安直接起身,摇摇头,「得了,堂堂天子,不就是个女人,你烦什么?你后宫女人还少了,再选秀十次都得。」
「不是女人,是皇子,」湛楠辰被他这样胡搞瞎说的,心情莫名好了点,抬眼看着两个分别为他做事的好友,「我就是心里闷,那四个孩子没机会长大。」
闻言,潘竣安又闭嘴了。
这事当然闷,贵为天子,又是百姓朝臣眼中胸有丘壑的治国贤主,最看重、陪了自己最久的女人毒杀皇子,家族还借她的势在民间作乱,这打击对他来说不可谓不大。
潘竣安抚着眉心,「皇上别像个娘儿们,这是御书房,但咱们别将这里当是天下最尊贵的书房,就当是当年习武的山中石屋,我们仨不醉不归,如那年在山中喝到大醉,如何?」
薛飒见湛楠辰神色复杂,明白他心中所想,「皇上对当年处决的人心有愧疚,然而往事已,若再重提,也只是徒增伤心与愤怒,既已风平浪静,就别再起波澜了。」
他想的是了空还有谢氏,人生苦短,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失去的生命与岁月,湛楠辰注定得带着这些愧疚过一生。
这一夜,御膳房送来一次次的美酒佳肴,宫人全离得远远的。
三个好友你一杯我一杯喝着,说着这些日子的喜与悲,他们连连举杯,再一杯,又一杯。
两年后,阳光暖暖的五月天,薛府办了孩子的满月宴,薛飒二度当爹,杜月钧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天客似云来,除了宁安侯府的亲友、潘竣安、蒋老大夫、崔和健外,还有朝堂同侪、来往世家,甚至无远寺都派人前来送上贺礼,薛沐、张岚、薛飒忙着招呼,再让人引领着进入正厅,只见一对粉妆玉琢的龙凤胎让两个奶娘抱看,在宴席里任人逗弄,不认生的娃咯儿咯直笑。
两个软嫩娃儿的身边,薛子昱跟薛子静这对兄姊喜孜孜的陪在左右,若有人开玩笑说要抱两个奶娃儿回家养,两个孩子脸色马上就变了,急得要把弟弟妹妹抱回院子不给人看,逗得众人大笑。
杜月钧刚出月子,薛飒不让她出来招呼,只在席间与大家见一面就让她回房歇着,直到午后席散,薛飒才回房,就看到杜月钧坐在床边,满足的笑看着大床上熟睡的四个孩子,一团玉雪似的龙凤胎,还有躺在他们两边似左右护法的薛子静跟薛子昱,此时也是睡得恁熟。
薛飒的目光对上她的,两人会心一笑。
薛飒牵着她步出屋外,「还好吗?」
「好极了,大人可别再叫我回去躺着了,都躺累了。」她笑道。
夫妻俩聊了些话,就见穆总管从长廊快步过来,将手上的信件交给薛飒,「是赫仁堂送信过来,说还有一封也送去宁安侯府了。」
夫妻俩在亭台坐下,靠在一起看这封信。
「大哥跟着赫少爷已经到北方了,大哥竟然还真的开始看病人了。」杜月钧真是又惊又喜。
一年前,赫亦轩游历归来还是找不到能取代灵芝的药引,不过杜名场的身子已调养得愈来愈好,相信完全康复的日子也不远了,他向往行万里路的生活,毕竟被禁锢在内宅的岁月太长,久病成良医,他对医术也有兴趣,便取得家人同意,跟着赫亦轩学医也游遍天下。
「听说他跟你一样在习医上极有天分呢。」
「我现在可是京城里能横着走的女神医了。」她可得意了。
此时银心快步过来,一脸喜气,「大人,少夫人,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健康白胖的小皇子,皇上跟太后开心得阖不拢嘴。」
大姊姊现在是皇后了,上个月才举行盛大的封后大典,杜月碧等几个庶出姊姊虽然都嫁为人妇,也被邀进宫观礼,那一日她却在生孩子。
她满月酒时姊姊生娃儿,她笑道:「大姊姊跟我们的孩子还真会挑日子岀生,都是凑热闹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像爹还是像娘呢?」
薛飒凝睇着她,一身粉红镶金边撒花褙子,月白挑线裙,腰间系了粉红缎带,那张粉妆玉琢的容颜漾着笑意,神采奕奕。
这是他的妻,他孩子的娘亲,也是他此生最爱的人。
「小皇子像谁我不知道,但我们的孩子我确信是像你。」看出她要抗议,他俯身吻上她的唇,喃喃道:「你若不信,我们再生几个确定?」
「想得美!」
阳光下,百花开得正艳。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