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宽大病床上的年轻少女面色苍白,心电图监测仪上心跳指数弧度忽高忽低,时不时还发出尖锐的警示音。
病房内专门负责的护理师和看护恭敬上前。「先生。」
「小姐有醒过吗?」
「没有。」护理师和看护悄悄抹冷汗。
主任和主治医师忙报告起这十几个钟头来的所有检查报告和病人临床情况,一堆又一堆专业精辟的医学词汇不断出现,白挚神色清冷地听着,不自觉望了身边已经在吃第二包洋芋片的宝寐一眼。
她欢快地边嚼洋芋片,边吮指回味指尖上的海盐。
——这款垃圾食物真有那么好吃吗?
白挚脑中念头闪过,清隽玉白的脸庞淡然不变,优雅地伸出手——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喀啦。」洋芋片在雪白齿间粉碎混合淡淡咸意、洋芋香及油炸味,他神态自若地吃完了后,简短评论:「难吃。」
宝寐有点小受伤,抱紧了剩余的洋芋片,防备地道:「不懂得欣赏洋芋片的人是没资格得到洋芋片之神的祝福的。」
「有这种神?」
「嗯,就跟快乐肥宅水之神一样。」
全场瞠目结舌后一阵瑟瑟发抖……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对先生耍嘴皮子?
宝寐瞄到贺简一直拼命对她露出手划过喉咙的警告动作,再加上自己莫名也有种在亵渎翩翩玉公子、皎皎月中仙的心虚感,赶紧抱着洋芋片们主动交代了一句——
「……没什么要紧的,她不过是胎光被咬去了一大半,我等会儿帮她补一补,醒来后去晒一个礼拜太阳就好了。」
她说的每个字明明都吐字清晰娇软悦耳,可连起来却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语文理解能力是否有问题?
简单说,就是有听没有懂。
「三魂七魄中,象征人本神的胎光?」白挚目光落在白婈憔悴惊惶的昏迷脸庞上。
「咦?」她讶然。「有概念呢,白先生,平常修道吗?」
他没有理会她的挤眉弄眼。「我另外一位助理也是相同的原因?」
「喔,他不是,他是撞到艳鬼了。」宝寐撕开第三包洋芋片,吃着吃着觉得口渴,开始有点想念她冰箱里的大桶家庭号可乐了。
艳鬼?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一震,但……突然又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先生,这位小姐一直宣扬封建迷信,实不可取。」神经内科主任忍不住愤慨道,「本院已经帮白小姐做了最精密的检查,也做了细菌培养,初步怀疑是细菌感染——」
宝寐笑道:「生病当然一定要看医生,我是很尊重医生的,但白小姐明显就不是病呀,自然得做另外打算!」
「这位小姐——」
「你们先回去吧。」白挚道。
「先生!」医院高层和医生们急了。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已经把医院高层们请出去了,并且训练有素默契十足地把门锁起来,各自站在战略位置上。
宝寐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如临大敌的架式,疑惑问:「在干嘛?」
「……护法?」贺简迟疑道。
「没那么复杂。」宝寐看着身边高大修长的如玉美男子,妩媚一笑,把剩下未拆封的一包洋芋片往他手上一塞。「帮个忙拿一下。」
白挚猝不及防地接收了那包洋芋片,下意识蹙眉,但还是静静伫立,静观其变。
她拍掉了手上的海盐细微粉末,美得彷佛会发光的纤纤指尖在昏迷女孩的额心上慢慢写下了一个「王」。
「搞定!打完收工。」
……这不是端午节帮小孩子额头写王老虎的传统习俗吗?宝小姐你怎么不按照套路来呀?
可是众人内心的各种吐槽还没完,几秒后就见白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我、我怎么在这里?你们怎么在这里?你……谁呀?我哥呢?我要找我哥!」
众人不忙关注大小姐,钦佩的目光全齐齐望向懒洋洋拿回洋芋片的宝寐。
……果然,姊就是传说。
白婈刚醒就在那儿呜呜咽咽又想耍脾气,白挚神情一冷,宝寐已经嫌吵地一掌又把人给拍晕了。
「睡你的大头觉去!」她闲闲地回头问:「另一个病人在哪?」
一行人被她的暴力画风镇住,乖乖领着她晃去隔壁——
只见宝寐轻轻松松三两下就把还趴在英俊青年赵岩身上乱亲的艳鬼抓起来揉成一团,然后跟打蚊子一样左右啪地拍散,最后走到挂在病床边的酒精消毒液前按压两下,掌心手背来回搓搓消毒。
众人神情已经从惊愕、悚然、呆滞到崇拜……
「好了,我可以吃晚饭,不,是宵夜了吧?」她叹了一口气,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
然后众人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个娇娇娆娆的女孩子,举止娴雅从容地把整桌三分之二的美食扫光!
这么多的挂炉烧鹅、脆皮叉烧、金鱼虾皇饺、上汤糖心鲍鱼、粤式盐焗鸡、金华玉树鸡、清蒸东星斑……四十几笼的各式港式蒸饺,大部分都填了她的肚子。
她肚子里有个宇宙黑洞吗?
终于,宝寐放下了乌木镶金筷子,端庄秀气地用餐巾拭嘴,犹如头高雅美丽的波斯猫般缓慢伸了个懒腰,「……我饱了。」
他们光看都饱了好吗?
「我累了,」她慢吞吞地起身。「时辰不早,我要回去睡……回家了。」
白挚玉质般的修长大手持着茶杯,抬眼看着她。「好。」
「先生,那小冬少爷?」
众人目光整齐盯在白挚颈项上贴的Q版小冬贴纸。
「明天再说。」他轻抚,感觉指尖下那贴纸的纹理……还是铜版亮膜质感的,望向正在舒展筋骨的宝寐,眸中有异色。「宝小姐今日辛苦了。」
「确实很辛苦。」她娇慵地对他一笑。「我会好好想想,该跟白先生收什么样的报酬的。」
「嗯。」他看了贺简一眼,吩咐道:「派车送宝小姐回去。」
「是,先生。」
贺简亲自开车送宝寐回到大稻埕时,已逼近午夜了。
「谢谢贺特助。」宝寐下了车之后,隔着车窗递给他一个小小摺叠起来的黄纸方符。「喏,送你个平安符,以示感谢。」
贺简有些受宠若惊,「呃,谢谢宝小姐。」
换作是过去的商场菁英人士贺特助,自然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是今天看见的种种,已经让他完全不敢再铁齿。
「路上听到有人叫,莫回头。」
眼见那笑吟吟的娆袅身影,意味深长地抛下这句提醒后就进门了,贺简英挺的脸庞顿时僵硬住了,浑身汗毛直竖。
喂喂,宝小姐,有话讲清楚啊!
贺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吓他的,心惊胆跳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捏着那纸平安符,赶紧贴身放好。
不管怎样,待会儿他一定要把车内音乐开到最大声,最好是震耳欲聋的那种。
贺简发动这辆公司调派给自己的宾士公务车,手机连线车内音响,选了重金属摇滚乐就开始磅磅磅地震撼回荡在车厢内。
宾士车驶离了大稻埕的巷弄,转入大马路,一路跟随着Guns N’ Roses(枪与玫瑰)的重磅音乐奔驰。
贺简脚下踩着油门,大手边配合着摇滚乐鼓点在方向盘上拍打着,震撼磅礴乐声和主唱高亢咆哮声中,情不自禁跟着吼唱着。
「……Welcome to the jungle, we’ve got fun and games!」
就在此时,贺简隐隐听见了敲锣打鼓唢呐声恍恍惚惚、由远至近而来……
「……上马了!」
贺简一愣,抓住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是幻听,是幻觉,他什么都没听到!
「……新郎倌上马了!」
贺简冷汗狂流,脸色惨白,眼神发直地盯着前头不断倒退变暗的霓虹市景,后照镜照映出的是后面逐渐弥漫包围追赶上来的大雾,大雾之中浮现一支迎亲的队伍,纸人白脸上涂着圆圆两团腮红,咧开狰狞惨然的兴奋笑容……
他眼角余光只不小心扫到了后照镜,脚下本能地想踩刹车,可刹那间又改疯狂用力踩下油门,飙速想甩开后头逼近的雾气和迎亲纸紮人。
「……吉时已到,新郎倌上马迎亲了!」媒婆喋喋尖笑声越来越近。
贺简不敢回头,睁大的双眼用力绷到了酸涩发痛,心脏狂跳如擂鼓——别回头!别回头!他妈的千万别回头!
可是人莫名就是有种诡异的逆反心理,越是不能去想、不能去做的,脑子越是自动想要把自己往那个方向带……
就在贺简控制不住想看看媒婆和迎亲纸紮人到底离自己还有多远时,甫回头的刹那间,就看到一个白漆红腮死鱼眼的纸紮媒婆大脸,正正贴靠他耳畔就要吹气——
贺简脑门一炸,惊恐万分地就要惨叫出声,可谁知怀里倏地一烫,眼前金光大盛,纸紮媒婆瞬间哀号着燃烧了起来,眨眼间消失无踪!
淡淡的烧纸焦味在车厢内缭绕……
嘎吱地一声紧急刹车!
贺简大口大口喘息着,豆大冷汗湿透额头后背……「枪与玫瑰」的摇滚乐又重现在耳际,四周的街道霓虹灯恢复明亮如初,他颤抖着手掏出怀里那张宝小姐给的平安符,黄纸符上金色的卍字闪了闪又悄悄淡去。